一觉醒来

火车摇晃地很厉害,我还不太习惯。事实上,我很少坐火车,我的意思不是我经常坐飞机。我是说,我很少出远门。
很少出远门是好还是坏,我觉得这是个十分个人化的问题。有的人可能喜欢出远门,所以觉得那些老呆在家里的人不好。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虽然没有必要还是无聊到经常出远门,我们就称这样的家伙为——出远门癖患者。
火车还是一如既往地挤。卧铺车厢里居然可以在一块地面上垂直放上三张床,最高的上铺离地面又是那么的高,加上火车的晃荡,从上面摔下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我就睡在上铺。
我把毯子踢到脚边,背朝外,就着顶上的白昼灯看书。书是出发前去全市最大的新华书店买的,因为我觉得能在火车上打发时间的事情里面看书是最好的。玩游戏机电池很成问题,随身听也是,而且除非你有iPod,你还要带一大堆cd,磁带;就算你有iPod,电池也还是个问题。我不喜欢打牌,不喜欢要跟别人合作的游戏、运动,不是因为我不合群,只是觉得和人打交道很麻烦。如果你喜欢上了打牌,你能把你的牌友带着跟你旅行吗?不能的话,又要找陌生人;就算能,打牌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伙人因为无聊而消耗他们宝贵的生命,如果生命真的那么重要以至于能称为宝贵的话。
我看的书集中在外国文学上,当然我不是学外文的,虽说也差不多了。高中时因为对文学的兴趣所以报考的学科集中在文科上,就算上不了自己最喜欢的,也不至于上了最讨厌的。而且只要是文科,就总是有很多的时间干自己的事。我还是可以像过去一样,看很多自己喜欢的书。
我正在看的书是一本简装的《被侮辱的和被毁灭的》,作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写过《罪与罚》的那个。他的书很适合打发时间看。
看《罪与罚》的时候我还在念高中,那个时候我从来都不是太努力,经常去图书馆借书,然后上课的时候在下面偷看。所以我成绩一直都不是很好,不过家里人也没有说过什么你要努力呀这种话,我就是一个人看书,回家后偶尔能上上网,或者听听音乐。看书也没有什么特别伟大的目标,仅仅把看书作为生活方式而已。
高考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冲击,我仍然继续我往日的生活,准时上学,偷偷看小说,然后按时回家。只是有段时间班主任把我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那个时候倒是认真听了讲。听讲也不是一件怎么痛苦的事情,无非听清楚老师讲的每一个字眼即可,笔记也不用做的,听清楚即可。
考试结果还算理想,我如愿以偿的上了第二志愿——一所远离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的学校,在一个靠近海边的城市。
第一个学期过的不是那么难受,几乎没有什么难以适应的事情。我继续过我的规律的生活,只不过身边的人变了,需要花一些时间来适应。但迟早是要适应的,我相信。
最近开始看一些原来不打算看的书,因为太厚了。倒不是我害怕,只是我过去认为书应该尽可能的俭省,以便读者应用自己的脑力,否则就跟看电视没有什么区别了。回头一想,看不那么厚的书的时候也未必就经常动脑,厚书里面比较好的反而比不厚的多,既然如此,我开始四处收集厚书来看。当然是从罗曼.罗兰,托尔斯泰这样的名著开始。
开始的时候进行得十分艰难,长期不看厚书使得我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情节经常丢三落四,人物名字混淆的很厉害。反正我想,新习惯的形成是需要时间的。
每天六点半准时起床,然后从容的洗漱一番,去楼下的食堂吃早饭。我来这里以后已经开始注意自己的食量,让自己尽量不多吃。过去为了保持精力不自觉地养成了多吃的习惯,人也长胖了一圈。然后去上课,除了星期五早上都有课,从我住的地方到教室走路要十五分钟,我一般要花上二十分钟。早上的空气实在是太好了,不由得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仍然保留在下面看其他书的习惯。后来没了。大概因为大学上课的时候少了那种强迫的气氛,我看不下去了。现在我一般也做做笔记。如果不做笔记,那么上完课我甚至不会知道都讲了些什么,所以还是适量的做一些。坐在后排的习惯还是没有改,上课的时候也一般不发言,觉得把谁都讲得出来的话正经八百的重复一边不是我喜欢的做法。
我不是喜欢沉默,不是那种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的人。同学之间我也经常说说话开开玩笑,所以大家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兴趣投合的人也结识了几个,也有女孩表现出了对我的兴趣,只是我还没有对谁有特别的感觉。
不过有的女孩可能在判断我的话的方法上有些偏差,有一个,我可以感觉出她对我的强烈需求。我报道的第一天,她就主动上来搭讪,问我从哪儿来,干吗上这个学校,最后问了我的手机号。后来为了节约我又换了一个本地的手机号。我们经常发短信,出去玩,越走越进。我只是因为无聊,她却以为我对她也有意思,以至最后向我表白。我拒绝了,当然。她有段时间不再理我,不过后来至少恢复了友谊。
我在那边的大学生活也就是这样。说它无聊也可以,说空虚也行。我只是缺少一个目标,目标,在追寻目标的过程中目标不小心不见了,如果要解释的话也只好这么说。我就是这么对她说的,当她问我为什么看起来没有目标的时候。
从海边的那个城市返回,我对属于过去的这个城市有了全新的理解。
海风的缘故让那个城市总是有一种被抱拢起来的温煦感,天气也基本上不是雨天就是晴天,很少像这个城市一样,总是阴着。
过去对阴天的感觉还不是那么得糟,可能是因为见得多了不足为奇了。现在总是阴,让我感觉变得很差,本来想利用寒假四处走走的现在也取消了。每天都睡得很多,几乎不吃东西不喝水。家里人先头还是劝劝的,后来也作罢了。
过去的同学也来联系过我,无非是同学聚会什么的。去了一个,其他的都推了。
书也看不进去了,音乐也很难接受。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改变使得我与过去的习惯有所偏离,我也很想知道。
每天都上网,看看新闻,查查资料。往日的兴趣竟然不能再唤起我的任何快感,我觉得很无助,连兴趣也要弃我而去了吗?我经常坐在电脑面前发呆,时间长了腿也麻木了,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这样一种彻底的绝望的黑洞在我脚下渐渐的形成,我找不到抵御它的方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吞噬。
晚上总是很难入睡。有的时候还试着看点书听点音乐助眠,因为已经完全受不了这些东西了,所以最后演变成了对着天花板发呆。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不,是那些东西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了,他们已经被替换了。
无论如何还是出来了,想出来走走,吸吸外面的空气,纵使不再新鲜了。
我穿好nike鞋,套上了一些松垮的衣服以便活动。出得门来,先到超市去买了三瓶喜力啤酒和两盒七星,放到背囊里,准备路上享用。然后就开始行走了,我朝江汉一桥走去。天继续阴着,仿佛说是要下雨一样。我走过轻轨线,走过正在浇水的城市花园,那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在消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光,跟我一样。我走上了桥,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打量桥下的汉水,到底有什么意义一定要奔流不息呢,我想,或许就是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才这样一直流的吧,意义那劳什子可以忘掉,收起来放在鞋盒里,丢在床底的黑暗最深处。
接下来我把剩下的啤酒都喝掉了,于是醉的不行的过了长江大桥。
过桥的时候,看着络绎不绝的通过大桥的车辆,突然有种很想向车下纵身一跃的欲望,心想这样的命还不如了解算了,至少自己的死是自己决定的。
不过觉得很怪异,一般人来长江大桥自杀的都是跳江,我却专程来让车轧我。
以前看池莉的小说,里面有个人就是从长江大桥上跳下去的,却不是跳江。他是掉在树上摔死的。跟我一样,来长江大桥却不跳江,怪人。
以前过桥的时候都是在车上,这次却是步行。步行的话觉得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很想有个人陪,于是便想起了那个女生。虽然不是自己真的喜欢的,但是让她陪陪我总是可以的。或许很多人在找伴侣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即使自己不是很想永远在一起,只是不甘寂寞罢了。庆幸自己喝醉了。不然胸口该有多闷,多难受。
然后走到了武昌这边。我对武昌的地形不熟悉,印象中一次也没来过。要是来过也是很小时候的事了。那就随便逛逛吧。反正纯粹是因为无聊才出来的。
找到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面店。觉得自己走了这么半天也饿了,啤酒所带来的腹胀感也已消失殆尽,便走进去点了一个杂酱面。里面没什么人,除了我就剩下两个年纪较大的女人,也在等吃的被端上来。吃完了面还点了杯豆浆,觉得意犹未尽,可能真的饿了吧。
吃完了东西不想再走了,就随便找了辆公交车坐了上去。车辆经过了一些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后来到了一直很熟悉的内环线,然后东湖。我就在那儿下了。
晚上很晚我才回来,我绕着东湖走了一圈,这是我过去的一个愿望。高中时有次远足来到这里,快要走完了我却搭上一辆过往的公交车逃了。那天是冬日里一个温暖的下午,我换乘了电车,和风一直撩得我心里痒痒的,于是对东湖有了很好的印象。为什么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呢?
酒和烟都消耗完了,我感到累,提不起劲,头还略有点疼,马上找到一辆车回了去。车上,头疼的越发厉害了,像是要裂开来产生新的生命一样。我掏出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人打来的,一条短信也没有。空虚无聊的孤独,井底的生活。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车快到终点了,我也在一个站下了车转乘另一辆。这车又往回开,他们的路线有一段是重叠的,只是方向不同。开过沿江的道时,下起了一点雨,那种仿佛在阴云下努力翻腾的爵士乐颓废的响起,手中突然的长出了烟。想象而已,过去的日子里经常这样,一边听Louis Armstrong一边吸烟,然后看着没有楼的那边落下的听不见声音的雨。戴好耳塞,按下开始,昨天放学回来时听的爵士乐又开始了,接着昨天听下来的地方。小号手在卖力的吹着,像是要吹散我眼前的黑暗,看不见的黑色海洋在黑色的天空下黑色的翻滚着,小船,我就在小船上,暴风雨,我紧紧的搂紧桅杆,唯一的桅杆,雨点被感觉到了,云被风吹过划着天空的响声,摩擦声,耳塞里徘徊啊徘徊。这样的日子。
我到家了,走下后门的楼梯,我来到地面上,湿湿的,我的单薄的布鞋也是。金黄的灯光把医院的外墙涂上蛋黄酱一样的感觉,只是有些办证的字样显得脏。街上的人不多了,道上的车也是,我慢慢的走过天桥下这一段马路,远方,红灯那边匍匐着犀牛一样的车群,但他们宿命式的过不来。我看了又看,终于走了过来。
小巷的路灯坏了,尽头的地方有点模糊,就像在飞船上看黑洞一样。
电梯下来了,里面的灯突然的都亮了,像是很久都没人用过,灯自动的关了。我按了13,他就唰地到了,速度挺快,以前有人来我家坐电梯坐得头晕,速度太快了。我头倒是不晕,只是疼。疼得好了些,不过是疼的时间长了感觉不那么强烈了。
门里面,他们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些老掉的人唱一些老掉的歌,除了噪音我听不出来什么,他们却听的很专注的样子,连我回来都没有发现。我脱掉鞋子,走进玄关,经过沙发时,被他的手拦了下来。他仿佛哑了,说着话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或者是我听不到而已。我听到的只有噪音,电视机没信号时听见的那种,不过现在的电视也很少听的到了。最多的是安静的蓝屏。
他们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体发出嗞嗞的声音。还有异味,像极了放了一个星期的香蕉。他们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运动,仿佛被飞机撞了的大厦,但在坍塌的临界点上停了下来。只是衣服从他们身上滑落了下来。露出的皮肤已经不是人类的皮肤了。头愈发的疼了。甚至疼的超过了他们不是他们这件很严重的事。
我想起来过去玩过的游戏,有一个地方就是整栋楼的人都变成了浆糊一样的怪物,不,是那些人本来就是变形怪变的,他们不是真的。那真的呢?被吃了。可能是这样,但也有可能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游戏里我有宝剑,有会黑魔法的同伴也有会白魔法的牧师,他们会帮我我只管砍就是了,但我连剑都没有。他们没有眼睛但我感觉他们在看我,他们能和我交流,用心灵感应或者什么类似的东西。
门外面也是黑的,电梯在停电的时候也可以用,但外面呢?我冲到窗户那里,整个城市的灯都灭了,没有惨叫,安静的很吓人,除了作为背景的白噪音。整个城市仿佛都进了黑洞一样,一切都开始扭曲。我回过头来,他们正一点一点地朝我滑过来。

3 Comments
  1. GabrielGon

    十分肯定没看过这篇文章,奇怪,是写在哪里的?你自己的私人日记本?
    话说回来,当走上社会之后,会发现就算你不愿意去接触的东西也必须强迫自己去接触。就像你上面所说的,不喜欢打牌,你得强迫自己喜欢,然后出去旅行也许还非得强迫自己带上牌友,或者强迫自己在周围找陌生的牌友。
    因为不管你如何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而这一切的强迫,却是组成你生活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 Pt

    看了一半才发现这是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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