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纽约之夏

1

能在这个时候重返纽约,我是没有想到的。

纽约的夏天很珍贵,因为放暑假,夏天我一般不在纽约,所以也就少了体验夏天的机会。5月下旬考完最后一门就走了,8月底新学期开学才回来,以至于我经常错过了夏天。

有年夏天留在这里实习,我才知道纽约的夏天是如此的怡人。明媚而强烈的光线下,温度却始终在摄氏20多度,时常吹来清爽的风,夜晚和清晨还有些风凉,需要在短袖衣物外套上长袖的一层祛寒。如果穿西装就正好。

这次来纽约,是陪家人过来有事,不过如果不是如此,大概也没有什么理由在疫情期间旅游。老板那里说不过去,我的心上也蒙了一层质疑的疑虑。真的有必要出去吗,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但是查查确诊人数,比香港人口还多的纽约,每日确诊人数却比香港还少。之前也听说纽约那边的人已经基本上不戴口罩了,想想还有点担心过去那边会买不到口罩,所以启程之前特地去香港的超市里买了两大盒带上。买了之后又担心会不会因为我们还戴口罩被当地人歧视。

时隔三年,再次登上飞机的我是很兴奋的。从踏上完全没看见其他人的机场快线,到偌大却没有几个人的机场,从办登机牌再到安检,几乎都是到了就直接进去的,没有什么人排队,只有最后登机的时候需要排队。机场里的大部分商店都关门了,想买瓶水带上飞机还要从登机的航站楼步行20分钟去另外一个航站楼才能买到。

将近17个小时的飞行后我就抵达了纽约。

2

刚到纽约没多久,夏天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到达第二天就去了中央公园。刚踏入的时候还能闻到号称纽约最贵的一条街——毗邻中央公园能将这最繁华城市中最大片奢侈绿地尽收眼底的满是豪宅的中央公园南街——上洋溢的动物园气味,实际上来自拉车的马的排泄物。这也与每次离开学校向东走时的嗅觉记忆所吻合。

继续向里走,便是苍天的大树下嬉戏的孩童,以及他们的家长在游乐园外举着冰美式咖啡一边啜饮一边聊天,戴着墨镜。继续往里,便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音乐声,这里一字排开有很多街头艺人:有的带着一个音响就出门了,跟着伴奏唱着摇滚、乡村、爵士等不同类型的音乐;也有不唱,但是跟着音乐节奏舞动身躯,吸引了大批人流驻足观看的黑人少年;还有简直一整个乐队各种乐器都带来的小型乐队在现场演奏。他们大概都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不是为了防疫,而是为了防止自己的音乐和附近的同行之间混淆。有些艺人的音乐真的很棒,不逊于原唱或者别有一番风味,一位个子不高的姑娘的歌喉便是如此,让我坐在对面的长凳上听了很久,最后还特地上前留了小费。这也让我产生了一个法律上的疑惑,如果他们有小费的收入,是否即构成了商业演出,而需要向著作权人支付某种费用?不过我很快将该等疑惑甩出脑海,继续前行,在一盏喷泉前感受几缕水滴的凉爽。天虽不热,但没风的时候被太阳晒着还是热的,这让我对那一大片仿佛蒙古高原般辽阔的草坪上到处散落着晒太阳的人们充满了敬畏。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怕热。

一开始我们还戴着口罩,有怕感染回不了港的焦虑。跟来美国不同,只是要我们出示接种过疫苗的记录即可。回去的时候不仅要有自费预订了七天的酒店确认信(感觉贵的跟纽约的酒店有的一拼),需要48小时内的核酸检测证明(需要将近2000港币,幸好保险公司时候说可以报销),还有很多要登机前准备的文件,这让我在离别前超出以往的烦躁。不过被晒的实在太热,我们还是暂时脱了。身边尽管并非所预想般,不是完全没有人戴口罩,但目测大多数人在室外已经不戴了。

3

室外太热,我们转往室内。

首先当然是纽约到处都是的博物馆。之前去过大都会艺术馆和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唯独没去三大里面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一进去让我首先感觉到冲击的,是第一次见到居然有这么多人。以前住在纽约当然不用说,多次陪各种朋友来过。柯布西耶有特展的时候我也一个人来过。也许是疫情期间大家都没能来,所以现在一次性井喷般爆发了。遗憾的是我以前最喜欢去的三楼有现代工业设计的展览这次去整层都没开,那个美丽的户外花园也没开放,唯一的安慰是星夜的原作好好地放在5楼,跟其他大作一起前面挤满了没戴口罩的观众。

之后又去了梅西百货,号称全世界最大的商场,其实里面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而且因为梅西不过是个面向普通美国人的百货公司,大部分牌子都是稀疏平常随处可见的,倒是商场楼上那些木质的电动扶梯让我兴奋了一下。另外也去了以前很喜欢在里面逛很久最后啥也没买的Urban Outfitter,遗憾的是我们去的那家在Macy‘s北边的店铺里面居然没了那些最吸引我的搞笑玩具和书籍,只剩下一堆衣服和各种黑胶唱片(忘了买几张带回来了)。纽约的Target也没有郊区的那么大,里面东西也很少。我怀念起以前俄亥俄家对面那家Target。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母校附近的那家Bed Bath & Beyond还是有很多适合学生的各种家具用品,最后买下来也不贵,感觉跟IKEA差不多,而且还可以第二天送货上门,剩的像我当年一样自己吭哧吭哧一点点买又一点点搬回去。都来了母校,就想去顺便逛一下,结果二楼平台没开门,只好悻悻离开,说是去找几家上学时候经常光顾的餐厅怀念一下味道,谁知道附近那家拉面店关门了,中餐馆也关门了(说来一般中餐馆生命力是比较强的),最后只好去了一家勉强还幸存的泰国菜。其实如果留意,疫情的影响在纽约也还是随处可见的,很多黄金位置的商铺就那样空着,很多店铺是那种感觉先随便找了家凑数(类似台湾到处可见的娃娃机或者香港随处可见的卖淘宝货的店)。

当然也有利用疫情期间带来的契机拆除了原先的建筑重建的。新的建筑新的工地也非常多,这里面最明显的就是哈德逊场,一大片建在原先宾州车站以西火车站场上的新商业综合体。遗憾的是其中的点睛之作“船舱”(The Vessel)因为有很多人上去跳下来所以没能上去。

另外也看了百老汇,正好赶上了The Company最后一场夜场,表演演出音乐都非常棒,很多地方超越了以前我看过的所有剧(实际上也只看过大概5出),当然回想起来核心问题无非还是女性年龄焦虑这个问题,放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来看,也许有很多别的需要焦虑的问题吧,不过活着大概也就无法摆脱各种焦虑,只有死了才能获得解脱。

因为夜场最后一场,很多人似乎是专程过来捧场的,碰到唱的好的跳的好的精彩的台词,观众都会大声喝彩,反应极为热烈。我们也被这气氛感染,很想加入一起欢呼,却发现只有我们还戴着口罩,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微弱。

4

这次旅行出的最大的包,就是本来预订了前往另外一座城市看望老友的旅程,却人到了机场,上了飞机,结果兜兜转转因为天气原因没有起飞,在飞机和登机大堂内来回,消耗了8个小时却只有退票的下场。

天气当然是一方面原因,但有朋友说他们没有遭遇天气,却还是有花了6个小时才最终起飞的悲剧情形。这其实也算的是疫情的影响。初期因为飞行受限,很多航空公司为了及时止损,大力开除员工,以至于等疫情过去到了恢复期的时候人手严重不足。也有很多人本来踌躇满志想要好好工作一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结果被疫情夺去了健康夺去了工作和经济来源,最后贷款买的房子被银行收走老婆带孩子离开或者遭遇了各种的人生变故,从此只是一心躺平,对奋斗就能实现美国梦这一基本价值失去了信仰;有些因为疫情前期可以居家办公,结果从此爱上了这种工作模式,等老板强迫雇员重返办公室的时候就干脆辞职了事。所以近年来出现了“大辞职潮”(The Great Resignation,名字是1929年开始的“大衰退” The Great Recession 的戏仿),使得各行各业都出现了缺工潮。这些问题其实现在香港也有,不过是出于不太一样的原因,这里就不提了。

特别是那些简单的,非要在工作场所进行的工作,比如餐厅,比如酒店,缺工更明显。勉强留下来继续干活的员工也都干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划水的感觉强烈,但因为总体经济问题反而加强了要小费的力度(比如以前是自己写给多少小费的,现在印成三个框让你勾,最低一档小费约略就是之前最高会给的水平;又或者明明是柜台上直接交付食物的快餐店,现在也会让你直接在刷卡的时候给小费。一开始我也给了几次,后来看见美国人都是直接点“不给”,我才鼓起勇气也点“不给”了)。

这次旅途最大的欣慰就是和还在纽约的朋友们见了好几面,聊的吃的玩的都很开心。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个朋友跟我分享了他去爬山的故事。他有过经验,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一个人去爬的,结果没想到路程实际走起来比想象的更远,以至于带的水到最后喝完了,一直在即将渴死和即将留在山里过夜的线上挣扎,幸好后来碰到了另外一位旅者,有没有开口找对方要水这个细节我不确定,不过至少如果真的有什么事相信对方也不会见死不救吧。这让我想起上次我在新西兰自驾时的类似经历,也是在地图上查好了行程并估算了合理的旅行时间,结果真的开起来后有各种路况和状况,以至于最后在困倦的状况下需要在统共两车道的乡间小路上狂飙,想起来也很后怕。有时候与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坚持前进,还不如根据情况改变行程,避免出现车毁人亡的情形。后来我再开的时候都特意放慢了车速,如果来不及就跟旅店或者业者打电话,请他们多等我一下或者用别的办法交接,最后也都顺利完成了。

5

因为待的时间略久,又是非常熟悉的地方,最后竟有种自己也是住在这里的,不想离开的心情了。

如前面所说,不想离开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严苛的防疫政策。幸而起飞之前原本7天的酒店隔离加7天居家隔离缩短成了3加4,比起最差的情况又还是稍微强了一点,加上起飞前必须做的核酸结果显示虽然我没有像在香港那样一直戴住口罩,但或幸或不幸的我并没有中招,所以还是在预定的时间来到了机场,和家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最后登上了前往香港的航班。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能坐300人的航班上整体好像只有二三十个乘客,而我更是幸运地坐在整个舱位只有我一个人的区域。虽然没有坐过自带床的头等舱,至少我也体验过在国际航班上彻底躺平的滋味了,不过三个座位合在一起我的脚还是不能伸直,下飞机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恢复双腿的知觉。

来到香港,落地就是一堆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像漫山遍野的羊群。总体来说还算顺利,从落地到抵达酒店,正好两个小时,中间都至少有两个工作人员看住我们,防止我们逃脱。坐在去往酒店穿越喧闹而人流如织的市区的隔离大巴上,我竟有种坐在《肖申克救赎》里一开始男主角坐的监狱大巴的感觉。酒店虽然传说闹鬼,但我是没有遇见,硬件条件还是不错的(毕竟那么贵),比我在纽约住的都好,不过配送的伙食就极端难以下咽(非常淡,类似医院伙食,如果想要辣酱要50块一瓶,幸好可以直接点外卖)。

最后酒店隔离结束回到家里,面对阔别了两周半却好像离开了一个世纪的空落落的家,我有种强烈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到,能旅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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