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用的手机

最近我发现,手边的 Pixel 9 Pro XL 挺好用的。

那种好用,不只是“性能优越”或“界面流畅”之类的客观描述,而是一种微妙的贴合感。就好像在我要看邮件的时候显示邮件;想听音乐的时候播放音乐;在我还没完全清醒的早晨,安静地亮起屏幕:“早上好,今天大概也会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这让我忽然想起上一次用 Google 的手机,是在很久以前。那时我用的是 Nexus 5。那台手机陪了我很久,掉漆、发烫、卡顿,却始终舍不得换。那种舍不得,也许跟青春的回忆类似。终将过去,但在过去之前,仍想多看一眼,多用一下。

我一直是个容易对日常物品产生感情的人。以前是随身听(链接)。那时候出门前要检查耳机线有没有缠好,口袋里的电池够不够一整天,想听的音乐有没有装进去。现在不一样了,音乐、照片、对话、地图,全都集中在这块轻薄的玻璃板里。人类的情感被浓缩成数据,而我每天都在和这些数据打交道。

有时候,我觉得手机像是一面小小的镜子。它反射出我生活的节奏,也记录下那些毫不起眼的片刻:地铁里的倒影、夜晚的月光、朋友发来的笑话。
也许这就是“好用”的真正含义。不是功能强大,而是它能安静地与生活融为一体,成为时间流逝后,沉淀在河底的鹅卵石。

于是我想记下这种被科技轻轻雕琢的生活细节。

功能机时代

高中时我用过一台 TCL 的黑白屏手机。


因为学校严格限制使用,我几乎没怎么摸过它。最后还是被校长没收了。毕业后去找他要,那部手机早就不知去向。也许它在某个抽屉里沉睡,也许被拆成了零件。

上大学后,我的第一台手机是三星的翻盖机。虽然是彩屏,我其实更喜欢黑白屏幕加背光的款式。夜里听歌的时候,线控的天蓝色或翠绿色背光微微亮起,像一只萤火虫,在室内的黑暗里呼吸。那种温柔的光,让我觉得未来是可以被想象的。

那时和女孩发短信,一听到手机震动就心跳暂停。结果有时是短暂的绝望,有时是整晚反复读一条短信。那种70个字符背后紧张、期待、笨拙的心情,如今已经被音视频通话取代,大概没有人记得。

我用过一台阿尔卡特的手机。一天忘在教室抽屉里,再去找就没了——像我初中丢的那台 MD 一样。那时的我总是丢东西,也许是太心急。后来出国以后,才慢慢学会放下这种焦虑。

还用过一台在淘宝上买的 Sharp 手机,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也许是它的设计很体贴,各种反馈都恰到好处。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手机“好用”,就像手心里的一块小金属会懂你。后来在洪山广场附近被小偷偷走了,我还记得那天晚上风很大,像什么东西被卷走。

也用过一些奇怪的手机,比如某台西门子。很有创意,却一点也不好用。按键硬得像是在试探你的耐心。那个年代充满了这种噱头:可横滑的屏幕、奇怪的造型、花哨的铃声。LG 在智能机时代也喜欢搞这些,后来全都停产了。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种带着实验精神的荒唐。

我还用过父亲淘汰的松下手机。手感很好,但拍照分辨率太低(以拍的郭敬明为例)。那时我在电脑上打开照片,头像的像素比整张图还大。后来又用过他退下来的诺基亚 N95。那时我已经开始玩智能机,对它的好用与否,已没什么感觉。

我最后用的功能机,是刚到美国时 AT&T 送的 Sony Ericsson。它能听歌,音质不错。只是几个月后我买了 iPhone,从此就再也没回到那个时代。

甚至后来因为想念折叠手机,又买了台夏普的,结果发现居然已经是安卓系统,可以安装微信了。

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功能机其实更像质朴的朋友。
它们有脾气,也有局限,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它们不会时时刻刻缠着你,只会在你真正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按下去,它才回应;你放下,它就安静地待着。

其他时间,你就看书、看电影、听音乐、逛公园。

智能机时代

我第一次坠入智能机时代,是因为 Palm Treo 650。


那时我已经对 Palm 系统心生好感。Sony 出过几款 Palm 手机,我在杂志上看到照片时,心想:这大概就是未来的样子。

智能手机确实是未来,但那时的未来还有些笨拙。比功能机贵得多,却没强大到哪去。系统主要有两种:Palm OS 和 Windows Mobile。Palm 是单线程的,很稳,但平淡无奇,能上网、能查邮件、能玩点小游戏;Windows Mobile 是多线程的,看起来花哨许多,但我从没买过。太贵,也不踏实。当然后来我买过Windows Phone时代的Nokia,觉得也还不错,但是那个时候WP基本上已经要被淘汰了,跟黑莓系统一样。


那时智能手机还有一个致命的硬伤:操作要靠手写笔。每次点屏幕都像在签署一份小小的合约。要等到 iPhone 出现,这个习惯才彻底消失。

Treo 650 还有个特别之处,即从黑莓那里拿了专利授权,能用全键盘打字。这大概是我后来对全键盘手机念念不忘的开始。现在我还保留着一个带全键盘的 iPhone 手机壳,算是某种纪念。

那部 Treo 650 真好用。也许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智能机,重新唤起了我当年家里“村通网”的那种热情。每天放学回家,我就上网搜最新的软件和游戏,一点点地装进去,试探它能做到什么。后来有个冬天,公交车在古琴台抛锚,我下车换车时,手机被偷了。那一刻有点像丢了一小片灵魂。不过毕竟是量产型手机,我又买了一台。它陪我去了美国,如今仍安静地躺在家里。

后来我用过黑莓。那时国内上网还不普及,我几乎把它当功能机用,但全键盘的手感让人上瘾。后来借给朋友,滚轮坏了,就这样结束。

iPhone 出来的时候,我真的被震撼到。
手机居然可以这样——触摸、流畅、连呼吸都显得有设计感。我到第三代才买,AT&T 还强制绑 30 美元的套餐,能无限上网。那时的 3G 不快,但世界似乎真的在加速。GPS、陀螺仪、流畅的动画。

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觉得,科技能改变人生。

后来,我发现不只是我,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被这手机改变了。无时无刻我们都盯着屏幕,像是被手机寄生,变成了它的延伸。

法学院时我买了一台同学的 iPhone 4。他要换三星,我当时无法理解。

就像有朋友看到我用黑莓时一脸困惑一样。几年后再见,她自己已经在用全键盘的 HTC 安卓机。那时的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iPhone 5 对我来说是轻盈的奇迹。刚拿到的时候,陌生人会围上来看,像在围观一件未来的艺术品。带去日本后摔过几次,拍照时画面总有一个紫点,像一枚小小的记号。后来我卖了它,换成 Nexus 5。

我第一次见到 Nexus 5,就觉得那是命中注定。屏幕更大,色彩柔和,拍照也清晰。不像 iPhone 那种略带冷紫的质感。它是我心目中第一台“现代智能机”。

遗憾的是,Google 的手机在国内被墙,耗电暴增。我试着刷上小米系统,结果发现世界变得拥挤而喧哗,广告、提示、推送,像一股无法关闭的风。这跟我后来买的MIX 2里自带的小米系统一样。

我买过黑莓的第一台安卓机 Priv——滑盖、全键盘、2K 屏幕。

纸面参数完美,现实却极端不堪:电池三小时见底,省电模式一开就卡得像噩梦。后来我又换回 Nexus,再拿去和朋友换了最后一台黑莓系统的 Passport。它现在也还在家里,像个没有再被唤醒的时代。

iPhone 7 的出现更像是一种回归——稳定、熟悉、理性。
但看惯了 Nexus 和 Priv 的高分屏,我觉得苹果的色彩反而退了一步。于是我又转向 OnePlus 7 Pro。那台机器很像 Nexus 5:干净、快速、自由。后来它死于一次争吵。大概那时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代表的自由了。

再之后是 Sony 1 III。屏幕据说是 4K 的,但太小看不出差别。拍照系统复杂得像在操控相机而不是手机。那台手机也在另一场争吵中结束。


后来拿到律所给我发的 iPhone,公事公办。于是我自己买了三星的 Flip 3。折叠屏刚开始很酷,一年后裂开,要花五百块换膜。那时我突然觉得,也许不该再期待手机的新奇。

离开律所后,我用了被淘汰下来的 iPhone 11 Pro Max,未及又换成 14 Pro Max。屏幕暗,机身颜色不是我喜欢的。到加拿大后还因为没有 eSIM 卡折腾了几次。于是我又买了 Pixel 9 Pro XL。或许,这个循环又重新开始。

为什么会觉得有的手机好用?
我想,首先是它能安静地满足生活的节奏。
不卡、不重、屏幕明亮、续航一整天。这些很平凡,但平凡的好用,往往才是维系生活的幸福。他们不突兀,不打扰,只在需要的时候发光发热,让日子变得顺滑而安稳。

如今再拿起那些旧手机——Palm Treo、iPhone 4、Nexus 5——它们都显得太小了。可是握在手里的那种安心感,却依旧能唤醒我。
也许所谓“好用”,从来不是指技术,而是某个时代的你,恰好在它的陪伴下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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